第08版:巴渝文学

田坎上的乡音

本文字数:1762

  □周汉兵 

 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,田坎永远是乡村的音符。

  乡村的土地有田和土之分,田与田之间的埂子就叫田坎。因为有了坎,田就被分成了或大或小、或直或弯的块,田块也因为这田坎展示出或丰厚或贫瘠的肌肉,以及或明朗或模糊的轮廓。为了便于记忆与区分,村民还把田块命了名,比如王家大田、望天坝、浸水田等。田有了姓名,就有了温度,有了人情味。

  家乡的田坎,记录下了父辈的沧桑。每当我们走近那一道道熟悉的田坎,分明能看到父辈们的指纹烙印,依稀能闻到他们汗滴禾下的芬芳,真切感受到他们那份庄稼不收年年种,总有一年好收成的虔诚……

  父辈们对田坎是有深厚感情的,他们一年四季都在田坎上奔忙,春种秋收,夏管冬储。每年还没到“九九”,便开始挽起裤管平整秧母田、整治田边了。那时候,没有现在的长筒塑料靴,下田都是要光着脚的,即便有他们大多也是穿不习惯、不喜欢穿的,在他们看来,作为农民就得沾泥,用他们的话说就是“变了泥鳅就不怕泥糊眼睛”。春寒料峭之际下田,冰凉的水冻得脚杆发麻发痛,但他们全然不顾,决不能因为冷而耽误农事。

  平整秧母田是一个细致活,先得用泥巴把需要的田块围起来,然后用盆子等工具把多余的水舀出去,接着翻挖、抹平、分行、晾晒,最后撒种、搭架、做膜,一样都不能少。整治田边更是一个“技术活”,弄不好田里的水就会漏掉,到了插秧的时候如果遇到天旱就麻烦得很,甚至只能望天兴叹,所以他们都是一丝不苟地弄。先把泥巴翻挖,用脚使劲往田坎方向踩结实,然后紧靠田坎做出“仔田坎”,村民叫作“抽田边”。这“仔田坎”用柔和的泥从底部一点点垒砌,比田里的水略高一两厘米。多余的泥土就端到田坎上抹平,然后用拳头隔一段距离弄一个窝,用来点播黄豆、饭豆什么的。

  在父辈们心里,田土是很珍贵的,所以田坎都会根据需要来定大小,如果是村里人经常走的,或者是村里的主要通行路道,田坎就会留得宽一些,宽的有五六十厘米,人少走的、偏僻的田坎,一般都只有二三十厘米。而田坎外面的空地上,他们都会根据情况种上丝瓜、南瓜、西红柿等。

  从秧田平整好、谷种下田起,田坎上就多了他们的身影,每隔两三天就到田坎上去转悠,看谷种发芽没有,看田里的水漏没有,看秧苗可不可以栽插,看移栽后的秧苗是否转青了、是不是该施肥了、是不是扬花了……一两天不到田坎上走走,心里就发慌,就不踏实。尤其到了暴雨季节,听到雷声,看见暴雨,他们就寝食难安,生怕田坎被洪水冲断。雨一停一定要到田坎上看看,如果是晚上下暴雨,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就披着蓑衣、戴着斗篷也要去。就这样牵肠挂肚,直到秋天,谷穗饱满,颗粒归仓。稻谷收割后,他们又在田坎上晒稻草、收稻草、堆草垛,总是忙个不停。

  可以说,田坎寄托了父辈们的生活希望,他们把一个个厚实的脚印深深烙印在田坎上,把深深的情感倾注到了田坎上。

  而对从农村走进城市的人来说,田坎也留下了太多的喜怒哀乐。在这里捉泥鳅、寻蝉蜕、采桑果、挖野菜、敲麻芋,田坎是乡村孩童不可缺少的生活舞台。

  最难受的是走雨后的田坎。以前的田坎,都是原生态的土路。遇到不大的雨,雨过地皮湿,表层泥土松软下面结实,一踩上去泥巴跟着鞋子起来一大片,走起来很沉重,往往走几步就得用树枝刮掉泥巴,有时干脆脱掉鞋子赤脚行走。如果雨不停,田坎上的泥成了泥浆,走在田坎就直打滑,不得不用谷草拧成绳子绑在鞋子上缓慢前行。而雨后天晴,田坎就成了“跳跳路”。这“跳跳路”走起来更费劲,每一脚必须踩在逐渐晒干的脚印上,不然就会陷入泥里。而这脚印有大有小,距离也有长有短,长的按照自然的脚步就跨不进去,只好跑起来往里面跳。如果用力过猛,或者踩得不准就很容易摔跤,要么向前倾倒,要么向后滑倒,弄得满手、满脸、满脚、满屁股都是泥巴,狼狈得很。

  走田坎最惬意的时候,当数夏夜。在如昼的夜晚,行走在田坎上,步移影随。一路上,蟋蟀声、蛙鸣声,以及各种各样的声响,此起彼伏,悦耳柔美。路过人家,偶尔还有几声犬吠。

  如今乡村的田坎变得有些陌生了,或变成了水泥便道,或被改造成了高标准农田,或被茂盛的草遮掩。但一直认为,这田坎就是一份不老的乡愁,是乡村的守望者,有乡村就会有田坎。

  每次回到老家,我总喜欢站在田坎上眺望村庄,那些曾经熟悉的脚印、尴尬的故事、有趣的插曲以及春种秋收的希望,总会不由自主浮现眼前。田坎,永远储藏着家乡最淳朴的味道。

  (作者供职于四川省南充市高坪区政协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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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庆科技报巴渝文学 08田坎上的乡音 周汉兵2024-08-06 2 2024年08月06日 星期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