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白

　　□谢子清 

　　“世事让三分天宽地阔，心田留半亩子种孙耕。”

　　这是双江古镇“四知堂”大院里的一副木刻门联，用浑厚端庄、沉稳圆润、矫健俊美的隶书写成，落款为“二〇〇六年八月，九二叟马识途楼书”，最后加上一枚鲜红印章。

　　没错，书写者正是我国现代著名作家、诗人、书法家马识途先生，他于2024年3月28日驾鹤西去，享年110岁。这是“识途老马”92岁高龄时精心撰写的一副对联，乐观旷达的他自称“九二叟”。“楼书”系专业术语，指书法艺术的一种特殊形式，是用笔墨写在石碑或墙壁上的文字，通常也称“石刻”或“壁书”。从这一细节，清晰折射出马老为学的精湛。

　　对联的意思再明白不过，它告诉我们：凡事不可追求太满，留白是人生大智慧。

　　东晋建武元年，因朝中发生叛乱，太尉庾亮逃出京都，打算联合陶侃征讨叛军。见面之后，陶侃见庾亮风流儒雅、气度不凡，颇有好感，于是邀他一同吃饭。席间端上来一盘薤头，庾亮吃的时候顺手留下薤头根部的薤白。陶侃感到好奇，问他：“为什么留下薤白呢？”庾亮回答：“还可以种。”这就是“留白”这个典故的由来。

　　“水满则溢，月盈则亏”，大自然暗藏的玄机，启迪人们去观察、去思索、去领悟，从而明白“求满”的危害与“留白”的裨益。

　　技法纯熟的画家深谙留白之道，他们只需寥寥数笔、精当勾勒，就可以让神韵跃然纸上，譬如画梅、画兰、画竹、画菊。画作上通常留着更多的空白，以便让你的想象自由驰骋、肆意奔腾，去体味那深邃的主题、高远的意境、精辟的哲理，画外的空间无限辽阔，延伸的世界无比精彩。如果一张纸被涂得满满当当，想把什么都呈现出来，无疑将是败笔，让人无从欣赏。

　　成熟的作家最懂留白的妙处，无论是诗歌、散文，还是小说、戏剧，他们往往会用最适宜的语言，塑造人物，创造环境，营造氛围，找准时机把你“带进去”，身临其境、感同身受，让你在品读之间，翻越千山万水，经历春夏秋冬，遍尝酸甜苦辣。一部好的作品，一定是读者先读进去再走出来，浮想联翩，意犹未尽，而绝不是灌输和强加，留白处蕴藏好风景，所以真的不用写得太满太挤。

　　有个民间故事讲得很深刻，说一个人无意中得到一支点物成金的魔棒，不管任何东西，只需用魔棒轻轻一点，立马变成黄灿灿的金子。这自然是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，得到魔棒的人也不例外，于是乎他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点成了金子。碗成了金碗，筷子成了金筷子，房子、桌子、凳子和猪、牛、羊统统都成了金的。最后，他居然将魔棒带到粮仓，把满仓的稻谷、麦子、玉米也变成了金子。这个暴富的人最终被活活饿死，因为所有的粮食都变成了金子，他根本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。拥有点物成金的本领，拥有无以数计的财富，为什么却死于饥饿呢？其实原因很简单，因为故事中的这个人追求“太满”，忘了给自己留下“空白”。

　　事事留一寸，处处让三分，看淡一点，看轻一点，看低一点，自然海阔天空、风光霁月。正如曾国藩所言：话不说尽才会有余地，事不做尽才会有余路，情不散尽才会有余韵。

　　（作者供职于重庆市潼南区政府办公室）